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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最帅的乞丐


  三年前,金秋,本应该是秋风送爽的季节,在上海这个南方的临海城市,却依然脱离不了湿粘的燥热。虽然没有加州毒辣无情的紫外线,不相上下的温度里却因为多余的水分而让人倍感不适。   七月份正式拿到药剂师执照的孙孜赢,避开了上海最炎热的夏天,在家里做了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米虫,终于在自我反省再三后花掉了大半余下的零用钱加打工的血汗钱,买了一张旧金山飞抵上海的单程机票。提了两大箱行囊外加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孙孜赢决定暂时搬回度过了童年,相当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家乡。   刚下飞机,孙孜赢深深吸了一口上海的空气,好熟悉!虽然不似美国那里的空气清新舒爽,甚至是带了黄浦江气味的腥粘,但是好怀念,好温馨!   拖着手提箱,背着小包包,孙孜赢一路欢步走过廊桥。上海!我回来了!   才过了安检到了接机口,就看到自己大舅微笑站在人群中朝她招招手。   “谢谢舅舅来接我!”   “累了吧?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回来,想干什么呀?真是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大舅却依然含笑帮孙孜赢提了行李,招来了出租车。   车子驶上高架,目的地是大舅在外环新买的套房,旧的那套因为交通方便给大表哥做了新房。方进家门就看到忙进忙出的舅妈。   “你个小鬼,这次突然就回来了,想搞什么怪?快去洗手,吃饭了。”舅妈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餐桌。   孙孜赢早已饥肠辘辘,洗了手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趁着嘴巴有空的闲隙,连忙回答:“不是啦,我这次想回来找份工作试试看。我想在上海生活一段时间。我这几天在这里倒个时差,然后我会去找工作。我会搬回家住。”   酒足饭饱,放下碗筷,准备帮忙收拾。   “中国社会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舅妈顺手拿走了碗筷,“行了你别收了,刚下飞机很累的,洗澡睡觉去。”   孙孜赢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争执,反正没什么意义。乖乖去洗澡,让大舅帮忙把行李搬进房间。反正先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等养好精神,适应了这个大城市的生活了以后再说。   连续与时差斗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早上七点半顺利醒来。不顾大舅反对,孙孜赢一个人跑出去吃早点,顺便买了张手机SIM卡以及一张上海市地图。回到大舅家后,开始上网查找公交路线以及在自己家附近几家医院的背景和地理位置,不想增加现在不算宽裕的预算开支去打车。   圈圈画画了一上午,终于颇见成效,兴匆匆整理了小包包,确定必要物品都带整齐了以后,就出门去寻找将来的工作地点了。   孙孜赢之所以对自己还蛮有信心,是因为自己的学历并不差。毕业于全美国最好的药剂学院,在每年只收121个学生的录取率中,她是个幸运儿。没错,能脱颖而出的并不全是卓越的人才,也有不可或缺的运气。就好比她孙孜赢。   四年大学成绩一般,在众多申请资料中并无突出。收到录取通知之前还被妈妈笑话她必定名落孙山,哪知道天赐恩宠让她也挤进名单当了回精英。就读的时候,她平平的成绩可能连教授都没对她留下印象。但毕业以后又有谁在乎她在校的表现?只要那张文凭就足够了。   换乘了好几辆公交车后,终于先到了一家离家最近的地段医院,孙孜赢兜转了整个建筑了解可能的工作环境。   看看时间,如果再跑一家医院的话可能就来不及赶回大舅家吃饭了。想了想,决定回自己家看看缺什么生活必需品,顺便打扫一下。也有一年多没有住过了,虽然水电煤都还是有开通,不过网线和电话那些的都还没有呢。研究了一下地图,发现最快抵达自家所在的小区是一条小巷,便走出医院辨认方向。   七拐八拐终于立定在巷子口,不是很远,目测十五分钟徒步。   远远就看到巷子里似乎有好多人,吵吵闹闹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些年轻人正围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有好几个人竟然还拿出手机猛拍。待看清在人群中的那个男人时,孙孜赢似乎有些了解情况了。   被围的是个不知是乞丐还是民工般邋遢潦倒的男人,头发蓬乱好似几个月甚至更久没有修剪过。破旧的衣服油渍污渍斑斑,退色外套上满是尘土。被晒得黑黝黝的脸上胡子茬也好长了,意外的,他长了一幅好面孔。   眼睛细长,漂亮的内双把眼眶勾勒得十分有型。眉毛不是很粗,却非常黑浓,配合挺直的鼻梁,让整张脸看起来十分有立体感。虽然因为害怕而紧抿的双唇薄而刚毅,即使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助,他依然那么好看。也正因为与他身份不协调的长相才招来了这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来品头论足。   那个落魄的男子用恐慌的眼神警戒着周遭,并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那些围观者正把自以为高贵的同情和关注狠狠地践踏在了别人的痛苦上。   “请让一下,你们挡住路了。”冷淡而没感情,她最讨厌无聊起哄的人群。   围观的人群愣了一下,自发让出一条路。孙孜赢低头默默走过人群,在路过那个男人的时候,微微朝他笑了笑。不是鄙夷也不是同情,纯粹是礼貌的招呼。她不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接受别人同等眼光的权利。   可惜似乎他并没有领情,惊恐的双眼没有放下丝毫戒备,仿佛随时都会搏命的小动物,为自己拉起防线,而身体更往墙角缩了缩。   孙孜赢不以为然地别开目光,离开了人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不必自诩救世主,用微薄的良心来关心一个自以为不应该沦落成乞丐的帅哥。   站在了自家大楼门前,抬头看看二十来层的大厦,一种大城市的象征。人口高度密集,人均居住环境少得可怜,人人都在努力为自己寻找一方居所,偏偏房价高得离谱。真不能想象一群人在建筑工地的售楼处,打破头疯狂抢购那还不知道在哪儿的房子。   乘上电梯,按了顶楼,让电梯把自己带上了第二十五层。   其实与其说二十五层,不如说一共是二十六层,因为最高的楼房格局是楼中楼,现在非常普遍的建筑设计。能在这么吵杂的大城市中筑起这么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区实在不容易,想必设计师花了一番心思,当然房价也因此上涨了好几个百分点。   小区外围是高大的树木,特别是这几年的生长,颇有树墙的感觉。灌木类花草和草皮占据了大部分空余的地方。建筑区域只有蜿蜒的人行小道,没有行车道,所有车子都经由小区外的入口泊在了地下车库。数个喷水池每日有人清洁,让整个小区看起来相当安静舒适。   二十五楼是独立门户进出,电梯出口只有一户人家的大门。门锁有三道防卫系统,芯片的钥匙,磁卡,以及指纹识别。孙孜赢把自己的食指伸进了UV灯的识别器中,不肖几秒,嘀地一声,房门应声打开。   这是一套全装修的房子,很豪华,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所以并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布置。走到楼上,除了卧室和活动室,就是一个露天天台花园。孙孜赢打开落地门跨到外面,让阳光把自己包围起来。这几天开始有些凉意了,明显少了刚下飞机时的热浪。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观景场所,位处市区的高层建筑给与了居住者良好的视野。相信到了晚上,便可以看见华丽的灯火辉煌。如果买一些花草布置的话可能就更完美了。   孙孜赢一一过目所有的橱柜,确定需要添购的生活用品,打算回大舅家的路上顺便采购,并且打电话开通了所有必要的服务,确保自己在一星期内能安然搬进来居住。检查了购物清单以后,便抓起小包包,锁上门,乘电梯离开了。   看着手上提的一大床被子被单和枕头,看来是不可能拿去大舅家了,索性打了车,搬回自己家。把东西放置好,看看也差不多该回去大舅家了。   来到路口,发现公车站有点远,最近的就是早些时候走过的小巷。趁天色还没黑,孙孜赢连忙快步走进巷子中。这条路如果是走夜路,恐怕不够安全,但只要是白天,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近路,特别是在这里的地区医院上班的情况下。   走过一户宅院的门口时,发现地上打横有两条腿,把孙孜赢着实吓了一跳。探头往暗暗的门里望了望,发现一个人倒在地上,如果不是有些许动静,还真像一具尸体。就着门外的光,孙孜赢认出这就是早前被人吓得发抖的乞丐。   刚想走过去探视,门里的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手上拿了些吃的。看见孙孜赢以后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挥挥手说:“这位小姑娘啊,你们也不是没事做的人,别再来找他麻烦了,阿三他够可怜了,你们干吗幸灾乐祸呢。”   说着就把食物拿给那个被称为“阿三”的男人。阿三看是大妈拿来的食物,便狼吞虎咽起来,没有抬头看恩人,也没有说谢谢。   “阿姨你认识他啊?”孙孜赢有些好奇。   “哎,算是吧。你问那么多也没用的啦,我对他的过去也不了解,别再跟落难的人过不去了。”很显然这位大妈把她看作下午围观阿三的人之一了。   孙孜赢不以为意,继续问:“那阿姨都是这样接济他吗?”这年头愿意这样付出的人真的不多了,谁会在乎一个乞丐是生是死?   大妈摇摇头,缓缓道:“他不是每天都出现在这里的,偶尔会来,每次如果看到他我都会给他点吃的。也就近几个月吧,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就突然常常来找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的追问他家世,非要知道他是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变成这样,真是莫名其妙。”大妈似乎很不喜欢他们这样的人。   “阿姨真是好心,常常照顾这么素不相识的人。”   大妈斜了孙孜赢一眼,顿了几秒,才道:“我大概是两年前遇见他的,其实说实话,我家条件也不好,要我平白养一个路人那是肯定做不到啦。只不过——”停了一下,有些酸楚的说,“他长得很像我老头子年轻时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帮助他一些。”   孙孜赢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当一个听众。可能是大妈有点情绪了,娓娓说起遇见阿三时候的事情。   “大概两年前,我去公园锻炼身体回来,就看他坐在我家门口,两眼无神。当时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看起来蛮端正的一个小伙子,我想他大概失意,也就没管他。晚上我听见他在我家门外哭,然后自言自语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好像还叫了一个人的名字。看他这样,长得又跟我老头子很像,忍不住就问他要不要帮忙。当时他没理我,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我看他可能是饿了,拿了点吃的给他。就像现在这样,他什么也没说,吃好了就走了。第二次看到他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那时候他开始有点神经兮兮,之后慢慢越来越严重,跟小孩子一样什么都怕。偶尔会出现在我家门口,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叫他阿三,每次看到他就给他点吃的。我反正也一个人住,偶尔帮点忙也没什么负担。我也不知道他不出现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   说着大妈又看了看孙孜赢,“反倒是你们啦,干吗总来吓他。”   孙孜赢连忙撇清:“不是啦阿姨,我就是路过,刚刚看到这里倒了一个人,我怕有什么事就过来看一看,我还要去坐车回家。谢谢你跟我聊那么多,阿姨再见。”   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大妈说:“如果真的是那么好心才好啦,现在这个年头哪个人不是自私自利,如果不是有目的,谁会来管阿三这样一个流浪汉啊。”   孙孜赢笑笑,点点头,便离开了。   是啊,有谁会在乎不如自己的人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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