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野孩子和富家少2
城羽抬起小脸,他不明白为什么阿狼要这么说,福利院一点也不好啊。 似乎是知道城羽在想什么,阿狼又说:“我知道在那里不一定过得好,但是城羽你要明白,你现在还小,没办法一个人活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了再出来,听懂没?你现在没地方去,不管那里的人有多不好你都要忍。” 城羽愣愣点头,感觉明白了什么,又不是太明白。但他现在是真的没地方去,如果回福利院的话至少不用害怕晚上一个人。 “放心,以后你偷跑出来的时候还可以来找我们玩,不会没事做的。”说着阿狼轻轻拍了拍城羽的脸颊。 吃饱之后阿狼说要送城羽回去,就和那群朋友分开了。走在夜间的马路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话不多,阿狼就随口问了几句福利院的情况,但感觉城羽不太想说话也就没再多问。 到了福利院门口,一直静默的小城羽突然问道:“阿狼你现在都不去偷东西了吗?”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阿狼付钱买东西吃。 阿狼一愣,撇了撇嘴角才说:“不偷了,老是偷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我现在自己能赚钱。” 城羽点点头,没有追问他是靠什么赚钱的,也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大事。赚钱这种事情小城羽想都没想过,怎么才能赚钱?怎么才能不用偷也能吃饱肚子?今天没时间问了,下次再见到的时候一定要问问他赚钱的方法。 有过一次偷跑成功的经验之后,城羽慢慢摸索到时机和避开被抓到的可能,出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比起白天,晚上跑出去更方便。 但他一直都没机会碰到阿狼,他们说他最近都不在这个区混了,城羽相信他是去干大事。阿狼不在,他该找谁去问赚钱的方法呢?现在从福利院跑出来的时候也只能跟着以前的那群孩子偷偷东西,胡闹一下,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卖烟的老头。那天他和玩伴们分开,正打算回福利院,在一个弄堂口碰到一群在打牌的大人,打着赤膊,抽着烟。 “妈的,什么臭牌!”其中一个年级颇大的老人嘴里咬着几乎燃尽的烟屁股,一根手指弹着手上的几张扑克牌,“这副牌打完我做生意去了,他奶奶的,今天真背。” “还早啊,再来两副,要是赢了今天生意也不用做了。”另一个男人怂恿,玩兴正旺,可能正赢得高兴。 “回家老太婆烦死了要。”老头把嘴里的烟屁股丢到地上,又拿出一支点上。 输赢很快就分晓了,老头愤愤起身,拿起旁边的一个大包,又拎起一张小木凳,说:“我到对面去做生意,明天再打。”说着就拖着拖鞋穿过马路,在路口行人比较繁忙的地方放下木凳,打开包。包里有个小架子,架好之后老头又把包里的东西整齐摆在架子上。 城羽仔细一看,是一包包一条条的烟。不知道哪里来的突发奇想,他也跟着过马路跑去老头那儿。 老头看到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站定在自己摊前,觉得奇怪,问:“小东西买烟啊?” 城羽摇头。 “那你要干吗?不买不要挡在我前面妨碍我赚钱。走走!”老头挥挥手,有点不耐烦,赌瘾还在,心情差得很。 “我帮你卖烟,你可以继续打牌。”城羽说得很直接很坦然,没有丝毫胆怯。 “啊?”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孩还真敢说啊。 “我想赚一点点零花钱,我帮你卖烟。”城羽又重复一次。 其实老头很心动,他巴不得现在立刻回牌桌上去,但他也没理由放心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小鬼帮他看摊子。 “瞎说八道,走走走,哪儿来的小骗子。” 城羽没动,站在那里坚定地看着老人,回答:“你就在对面,看得到我的。你就信我一次,以后我天天帮你卖,我只要一点零花钱。” 这小鬼还挺有趣,那么认真,老头倒来了兴致:“要钱不会跟你爸妈要吗?” 城羽沉默了。他进福利院已经几个月了,他妈妈始终没有再去找过他。妈妈不要他了吧?就像爸爸也不要他一样。 看他的表情,老头不知怎的,有点小动容,感觉这孩子的家庭肯定很复杂。不过这里每条弄堂都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家庭,有什么特殊情况都不稀奇。正巧他赌瘾还在,这孩子出现的也是时候,那就信他一次,给他几条烟卖卖看。 “那我给你几条,卖掉一条我给你两块钱,怎么样?”老头指了指架子上的几条烟,省下的他就拿走,如果小孩骗人了也就没几条,损失不了多少。如果听话帮他卖了,那他又能打牌还能赚钱,不是很好。 城羽点头。老头告诉他价钱后便又回弄堂口打牌了,时不时会抬头看看城羽卖得如何。 这是城羽第一次做生意,只是卖烟,并不复杂。按照老头的指示,没到两小时那几条烟就都卖掉了。拿着收到的钱去找老头,他还在那里赌得高兴。 “哟,已经卖掉了啊?不错嘛。来来,十块钱给你。”说着从城羽给他的钱里抽出一张十块的,城羽接下后,他又问,“还卖不卖啊?” “我今天要回去了,明天我早点来,再来帮你卖。” “行啊!小鬼蛮好,很老实。放心,你卖得多零花钱就多知道没?”老头很高兴自己没看走眼,卖掉的这几条足够他回去跟老婆交差了。 “那我走了,阿公再见。” 回福利院的路上城羽紧紧抓着手上的十块钱,很少,他知道,但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赚来的钱,今天开始他不需要再去偷东西了。 虽然城羽不能每天都往外跑,但现在只要他一有机会就出来给老头卖烟。慢慢地,他不再去在意妈妈是不是回来找他,对他来说妈妈就是个给钱吃饭的人。这世上没有不需要母爱的人,小一点的时候他也想妈妈能多看看自己,努力做妈妈喜欢的事情。但也就在这一两年他开始和别的孩子一起偷东西,他发现就算妈妈不在他也可以活下去。反正妈妈一定是不要他了,那他从现在开始就要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周围的孩子知道他卖烟了,都纷纷来找他,年纪小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抽烟也不例外。看到大人叼着烟的样子很帅气,自然有样学样。白送城羽是不敢的,也不想做这种事,就帮那些孩子偶尔从老头那里便宜买个一包。 一群孩子拆开一包烟,一人拿一根。 “城羽,你也来一根吧?”其中一个小孩递给他一支烟。 城羽看着烟没有接下,也没有拒绝。他很明白烟味是什么,以前家里有很多,出于好奇他曾经燃过一根,吸一口就把他呛得满是眼泪鼻涕,天昏地暗的。抽烟就像他也一样偷喝过的酒,不是什么多美味美好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伸手接下了,借了另一个人的火,吸了一口,还是呛的,不过这次他没丢掉,而是继续一口一口吸着,直到自己慢慢习惯那些烟雾翻腾在口中喉咙中再吐出。 自此,城羽便学会了吸烟,那一年,他才十一岁。 给老头卖烟一卖就是一年多,这期间城羽只见过阿狼一次。阿狼都开始跟和自己同龄的孩子混在一起了,还搞了什么小团体,小帮派什么的。具体他们在做什么城羽不懂,反正就常听说他们又和哪个学校的什么派打起来了,或者谁被抓了关去少交所。很多词汇城羽听了也是一知半解,其他小孩子都觉得阿狼很帅,都说以后要跟他混。“你呢?”阿狼这样问过城羽。 城羽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混代表什么,去打架?抽烟?喝酒?追女孩子?他不想跟着任何人混,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过第一步一定是想办法离开福利院独自生活。他在福利院已经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总是会有别的新来的人让那些无聊的孩子花心思,同时他也没有任何朋友。除了逃出去玩,他也不惹事,每天也都按时回去,院内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样总好过那些天天在院内吵架打架的孩子。 即便如此,他依然决意要尽快离开。 “薛城羽!”一声喊叫把城羽打断了他的思考,连忙把手上的烟丢在地上踩熄后,才从转角处走出来。虽然院内人员不怎么管他,但被抓到抽烟还是不行的。幸好他没什么烟瘾,比起吸烟,他更喜欢燃着等烟烧尽,这点时间他可以想很多事。 来找他的是人见人怕的张阿姨,城羽看着她,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让她抓小辫子的事情。 “去院长室,院长找你。”张阿姨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料定了城羽是犯了大事。 城羽也很疑惑,进福利院这一年多他从来没去过那地方。院长找他?做什么? 院长室的门开着,远远就听到院长的笑声,还一直重复说着“那是那是”。城羽站定在门口,最先看到的不是院长,而是一个老人。 老人并不慈祥,眼神凌厉,剑眉星目,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更难接近。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一身白色的西装,紧握着一根拐杖坐在沙发上。老人身后站着另一个老人,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静静站着,像在等候指示。坐着的老人没有立刻看到城羽,先招呼他的是院长。 “薛城羽你来啦!”院长意外地热情,笑得一脸和蔼,“快过来。” 坐在那里的老人回过头看向城羽,没有笑容,只是打量。城羽走进办公室站在他们面前,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就是那个女人——”老人顿了顿,城羽的后背莫名僵硬了一下。老人又改口说:“你就是薛安玲的儿子?” 城羽没说话,在老人用了“那个女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老人不会是妈妈的朋友。 “是是,他妈妈就是薛安玲。程老放心,是公安带来的,可以证明。” 其实不用证明,程老先生在看到城羽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这孩子的身份,因为他和自己的儿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薛城羽就是他的孙子,他儿子和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生下的程家唯一香火。 老人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城羽,宣告说:“你的父亲是我的儿子,从今天起你要跟我走,认真学习,为继承程家家业做准备。” 老人的话语里没有提到“爷爷”,又或者是“孙子”的字眼,更没有提到“家”。 爸爸的爸爸?城羽在脑中重复着老人说的话,所以眼前这个人就是所谓的“爷爷”,他的爷爷。原来他还有亲人吗?爸爸不是不要他了,为什么这个爷爷会来找他,还要带他走。什么叫继承家业?他要做什么? 那么多的问题,却没有机会问出口。院长连忙把一叠资料双手递给老人,陪笑说:“离院手续都已经办妥了,程老签字就好。程小少爷随时都可以离开。” 老人看着那叠纸没有伸手拿,院长的手就那么一直腾空举在那儿,也不敢放下,尴尬得很。好半晌老人才开口说:“他姓薛,等他有资格做下一任当家的主,他才姓程。”说完转头吩咐身后一直待命的老人,“老刘。” 只是这么简单地叫了一声,那个叫老刘的老人立刻上前接下资料后替主人回答:“这些我们会带回去有人看过后签字送还。” 院长面有难色,但也不敢拒绝,只能点头说:“可以可以,程老尽管带回去看过再让人送来,我们好归档。” 老人点点头,又看向城羽,说:“好了,我们走。”说完起身,连道别都没有,完全无视院长的存在,率先往门口走去。路过城羽身边的时候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就这样出了门口。院长非但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异常谦恭地边笑边反复说着“程老慢走”。 跟在他身后的老刘向院长说了声“告辞”后,便来到城羽面前,非常有礼地说:“孙少爷,我们这就走了,如果孙少爷有什么需要一起带走的东西,我会命人去取。”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恭敬地跟城羽说话,询问他的意思,虽然被叫作孙少爷让他觉得很不习惯。 可没有人问城羽是不是想走,也没人在乎他现在还处在不明所以的状况,他甚至还没机会说上一句话,就已经被人宣告自己的将来。他能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身无分文地进来,走的时候自然也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件重要的东西都不存在,因为妈妈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 看着这个还算和蔼的老人,城羽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东西。” “那我们走吧,孙少爷请。”老刘示意城羽先走。 城羽最后看了还在陪笑的院长一眼,默默离开了办公室。他想问现在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可是似乎谁都已经认定了他不需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