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六年的光阴
我终于听出来了,什么怕周家寻仇怕以后日子不好过,都是说好听罢了,爸爸妈妈根本就是怕我被玩弄了最后尊严名节一起丢了。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我和城羽的关系,难道在他们眼中我们交往就那么龌龊不堪吗?明明我们之间是那么单纯的情感,现在却成了游戏和欲望。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吸吸鼻子,没哭,拿起书包静静地往房间走,边走边说:“知道了。” 是,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了,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使劲用手压着眼睛,想要阻止眼泪往外流,但它还是透过指缝不停往外孳。 在床上躺了好久,妈妈叫我吃饭我也没去。眼睛很烫,我干脆闭着,反正屋子里也没开灯。 “咚——”忽然窗子那儿传来一记撞击声。我转头瞄了瞄窗外,外面的雨势依旧那么大,雨帘反射着楼下的灯光,在夜幕中不停闪烁。 “咚——”又是一记声响,这下我注意了到了,是什么东西从外面敲打我的玻璃窗。我翻身坐起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楼下的梧桐树下站了一个人,打着伞往上瞧。 是城羽! 我连忙将窗子打开一道口,但雨太大,我不能开大,也没办法说话,爸爸妈妈还在楼下吃饭。 城羽见我过来便露出一个笑容,很迷人的那种,跟我挥挥手,随后指了指我家楼下又摇了摇手,应该是想说我爸妈就在那里,他不方便久留。他又对着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给了我一个飞吻后就打着伞离开了,消失在夜幕里。 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连忙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盯着钟数秒针,估摸着他回家的时间。等好不容易过了十五分钟,我打开手机一看,顿时心一寒,平时还勉强有一两格的信号灯现在竟然全暗了,还给狠狠添了个红叉。我拿着手机尝试了房间里每一个位置,甚至站到床上高举手机也没能添上一格信号。 可能是天气的关系,算了,反正明天上学还能碰到他。 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但我怎么也猜不到,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能和他好好说上话,而这些话一放,就是好多年。我也没有想到那天在城羽家门口会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陈小雅。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毫无防备地改变了岛上的生活。每个人都说是城羽杀害了小雅,可能只有我坚信他是无辜的。而我这种信念并没有什么益处,反倒让我在学校最后那半个月过得相当不顺利。其实被排挤或者被欺负我都已经无所谓了,之前的油漆事件都没能打垮我,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倒下。好在这样的日子很短,毕业后大部分同龄人都去了陆上的城里读书,我就整天呆在家里,随时带着手机,期望有一天会响起来。 我就这么等了半年,半年已经足够让小雅的事情沉淀,最主要的是她爸爸在事发后不久就搬离了小岛,大家说是城羽家平息事件的手段。而城羽就再也没回来过,老刘也是,那座白色大宅再度成了无人居住的神秘建筑。然而事情的真相始终没有人知道。 六年后——
“老师,拍卖会的大小细节我都确认过了,明天可以顺利开始。不过那些记者每天堵在画廊门口,怎么说都不肯走,我怕他们跟到家门口来。” 白果拿着记事本汇报完毕后,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个小姑娘才刚满十九岁,办事能力倒是一流。她曾以高分考上一流大学,但才读了三个月就嫌那里教学太死板,结果毅然退学走上了社会,她说比起在学校里学的那些陈词滥调,社会大学实在多了。我不知道该说她这是挥霍青春呢,还是思维超前,反正在我看来毕业证书就是保卫自己的铠甲,只有好处没坏处。 我一边惋惜一边裱着一幅画,这幅画也是明天进行展出并且拍卖的作品之一,先前裱错了框,幸好及时发现了。 这幅画颜色鲜艳,呈现的是百花齐放的景色,但这不是我的作品。 “我知道小果子你一定能摆平他们的。”说话的是这屋子里的第三个人,翘着二郎腿悠闲喝咖啡的男人。 他叫卓一楠,三十岁,是当代非常有名的年轻画家,随随便便一幅画就能卖个天文数字,就好比我在裱的这幅。白果口中的老师就是他,而我则是他唯一一个学生。 “我又不是小太监,老师你能不能别叫我小果子,难听死了。”小白果往我旁边一坐,帮我一起裱画,“你就不能学人家雨澄姐叫我果果吗?” “会吗?我觉得小果子很好听啊。小果子!”卓一楠老师还非常刻意地提高了嗓门。 这栋位处市郊的别墅是老师的产业,周围环境非常好,出门就有条小河,住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两个都是老师同情心泛滥捡回家的,因为我和小白果都是离家出走的小孩。 没错,我已经离家四年了,但我时时刻刻都清楚记得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和那年夏天的海滩,那里躺着陈小雅的尸体,一具严重失血的尸体。那天城羽离开了我们小岛,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等了他半年,始终相信他会出现。 但就在同年的冬天,有一天爸爸带了一大叠文件回来,他说在陆上工作的时候有人去找过他,自称是医大的权威教授,和国外一个有名的医生在研究治疗我这样后天引起的视力问题。爸爸说其实当年我发生意外之后医院是说可以送去国外治疗,但家里当时没有这个条件,所以医院就提议让爸妈申请免费治疗的机会,因为是作为实验治疗,虽然有风险,但等机会真的来了还是可以考虑是否接受治疗的。 这位教授对我的病历很感兴趣,想为我做手术治疗。其实我根本不懂那些医疗知识,爸妈也没给我多作解释,反正他们考虑了一段时间后决定让我接受治疗,于是我就被送去了陆上的大医院,这一进去就是两年多。 期间我接受了大大小小好几次手术切除当年留下的淤血所形成的血块,并做了一年多的视力复健,因为长年对色彩没有辨别力,以至于我要像婴儿那样去牢记每一种颜色,还有它们在不同光线下的变化。 这两年我一直住在医院,加上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处于失明状态,让我的人生停滞在了十六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幸运,虽然妈妈总说老天爷眷顾了我。接受治疗不但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爸妈,但我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薛城羽。住院的那两年我几乎和外界没有联系,当年他给我的手机虽然一直都有好好保管,但号码却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停了。 就在我出院前夕,我偶然听到那个教授和我妈妈的谈话,没有听到全部,但当时妈妈说了句:“希望她出院后别再想着那个人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和医生说这些,我总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我。我知道直接问是一定得不到结果的,所以我当时就决定出院前一天晚上打包出走,我要去找城羽!我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了。